后面的话，林晚已经听不清了。耳边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，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。肝癌?她?她才二十五岁!生活刚刚被自己强行撕开一条缝隙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，命运却在这时对她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将她淹没。那是一种比被顾言深当众羞辱、比在雨夜中狼狈逃离更深的、彻底的绝望。因为这一次，她面对的敌人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，而是命运本身。冰冷，无情，无可抗拒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，又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办完了住院手续，被护士领到一间双人病房。同房的是一位乐观开朗的中年阿姨，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。林晚机械地点头，回应，脸上甚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了躯壳，飘荡在冰冷的虚空里。
护士给她手腕套上蓝色的住院腕带。塑料的带子，勒在皮肤上，带着一种被标记、被囚禁的冰凉触感。
“林晚?”护士核对信息，“你的床位是37床。管床医生待会儿会来。另外，需要一位家属来签一些必要的文件。”
家属?
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。她还有什么家属?父母早逝，亲戚疏远。顾言深?那个名字划过脑海，带来一阵尖锐的讽刺和冰冷的痛楚。她扯了扯嘴角，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：“没有直系家属。我自己签，可以吗?”
护士愣了一下，看着她年轻却苍白异常的脸，眼中掠过一丝同情：“有些文件可能……需要委托人或者……”
“我自己负责。”林晚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她接过护士递来的笔，在那些印着冰冷条款的知情同意书上，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。
护士离开后，病房里只剩下她和那位絮叨的阿姨。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，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，映在病房冰冷的玻璃窗上，如同另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。
林晚走到窗边，看着那片璀璨却毫无温度的灯火。冰冷的绝望感并未散去，反而沉淀下来，变成一种更深沉、更坚硬的东西。像深海的岩石，被巨大的水压包裹着，透着一股死寂的冰冷。
她缓缓抬起手，抚上自己平坦的右腹。隔着薄薄的病号服，似乎能感受到那个潜藏在深处的、正在疯狂吞噬她生命的恶魔。
死亡，这个曾经遥远而抽象的概念，此刻如此真实地悬在头顶。
不甘心。
一股强烈的、带着血腥味的不甘心猛地从冰冷的绝望深处冲撞出来!
凭什么?她林晚的人生，难道注定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?被当作替身，被弃如敝履，如今连活下去的机会都要被残忍剥夺?她还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!还没有看过山顶的日出，没有感受过沙漠的风，没有……没有让那个男人真正尝到失去的滋味!
一个念头，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，带着毁灭性的亮光和近乎疯狂的偏执，瞬间照亮了她被绝望冰封的心!
她猛地转身，快步走到病房门口，确认走廊暂时无人。然后，她反锁了病房门。同房的阿姨似乎睡着了，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林晚走到病房自带的独立卫生间，再次锁上门。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顶灯惨白的光线。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，急促地喘息着。拿出手机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她没有再拨打任何咨询电话，而是直接点开浏览器，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精准地输入搜索关键词。
“器官捐献中心，本市。”“肝源匹配流程。”“匿名捐献法律条款。”“遗体捐献协议生效时间。”
冰冷的屏幕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，那双空洞的眼睛里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幽暗而执拗的火焰。她像一个即将踏上不归路的赌徒，在搜寻着最后、也是最具杀伤力的***。
屏幕上跳出一个官方网站地址——市红十字会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。她点进去，页面简洁肃穆。在显眼位置，找到了“在线登记意向”的入口。
没有犹豫。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，开始填写表格。
姓名：林晚。身份证号：……联系方式：一个全新的、只用于此事的匿名号码。捐献意愿：全器官捐献。特别指定肝脏可用性优先级。是否匿名：是。紧急联系人：无。
在“备注”一栏，她的手指停顿了很久。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。最终，她一个字一个字，缓慢而清晰地输入：
“若捐献生效，请务必将肝脏优先匹配给登记名为‘苏晴’的患者(身份证号：XXXXXXXXXXXXXXX)。此为捐献者唯一附加意愿，请予以尊重。捐献者：林晚。”
敲下最后一个句号，指尖冰凉。她反复检查了几遍那个属于苏晴的身份证号——这个号码，在过去三年里，曾无数次出现在顾言深书房那些被“无意”遗忘的旧物上，早已刻入她的骨髓。
确认无误。提交。
屏幕上弹出一个绿色的提示框：“登记意向已提交成功!感谢您的无私奉献!工作人员将在3个工作日内与您联系，核实信息并签署正式法律文件。”
成功了。
她退出页面，清除掉手机所有的浏览记录。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，缓缓滑坐在地上。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。她没有哭，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，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个潜藏的恶魔。
顾言深，你不是视她如珠如宝吗?你不是说，真品的一根头发丝都比赝品珍贵吗?好啊。现在，我把命都豁出去，把你们最需要的东西，“无私”地给她。只希望……到时候，你还能笑得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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