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观新闻记者 吴忧 宁蕖 图/文
“86、87、88……”6月中旬，被誉为“高原江南”的甘孜州巴塘县麦浪翻滚。县农牧农村和科技局农技人员刘建华坐在地巫镇贡伙村一片麦田中，捡起一簇麦穗细细数了起来。
刘建华和同事白马曲珍在地里“数麦子”。
和普通小麦不同，他手中的是“甲着”。这是一种古老的麦种，生长于川滇藏交界的金沙江峡谷。“甲”意为一百，“着”意为小麦，因每穗有100粒左右而得名。
连着数了几簇，刘建华手中的麦穗都没超过100粒，他眼中闪过一丝焦虑。“倒伏之后影响了灌浆，空籽太多了。”在他身后，一片麦子低垂着。
五年前，在第三次全国农作物种质资源普查与收集行动中，刘建华和同事白马曲珍一起，从农户家里搜集到的少量甲着种子，寄往省农科院。很快，便收到了反馈——“这是近几十年来四川收集到的唯一一种‘四倍体’小麦，叶黄素和黄酮含量也比普通小麦高，很有价值！”接到省农科院研究员李俊打来的电话，刘建华既兴奋又焦急。
2022年，农业农村部发布了十大优异农作物种质资源，甲着小麦凭借其独特的优势和丰富的营养价值成功入选。
彼时，巴塘县经历了几轮农业产业结构调整，农作物从“一季”升级为了“两季”。甲着小麦因为生长周期较长，会影响下一季玉米播期，加之其易倒伏，已经被大多数农户淘汰。
为了抢救“甲着”，2020年，刘建华和白马曲珍翻山越岭，从老乡家中搜集到了一百多斤已经“沉睡”多年的种子。此后，县农科局、州农科所、省农科院等多方力量在巴塘建苗圃、设基地，还给农户免费发种、保底收购。最初的试验田只有5亩，如今全县甲着小麦种植面积已扩展到4000余亩。
截至目前，巴塘县甲着小麦种植面积已有4000余亩。
刘建华悬着的心依然没有放下。省农科院的实验室里，甲着“抗倒伏”和“提早熟期”的育种工作正在推进。李俊预计，经过杂交、回交等步骤，满足当地生产的甲着新品种在两三年后才会问世。“这几年时间，光靠行政力量推动种植是不行的。”刘建华担心，如果得不到农户认可，今后新品种推广起来也会有困难。
能不能从改善土壤方面入手？每到麦子成熟的季节，刘建华都会走村入户“数麦粒”，试图找出高产地块的特点。“沙化地里面种出来的麦秆比较硬，不会那么容易倒伏，产量相对高一些。”总结经验，刘建华计划着明年多在沙化地里重点试试。
和刘建华同样焦急的还有甲着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彭蕾。2023年，该公司成立就收购了一万多斤甲着小麦，在异地加工成了面粉、面条产品。“甲着小麦营养丰富，口感好，加工出的产品比普通产品贵不少。”彭蕾告诉记者，经过一年多的市场推广，甲着系列产品已经在“高端市场”上闯出一番天地。
甲着系列产品。
挑战也在眼前。“我们今年就收购了90万斤，还在开发更多精深加工产品，如果原料跟不上，就会影响生产。”为了提高农户种植积极性，公司将收购价格提高到4元一斤，比普通小麦高出不少。“光提高原料收购价格还不够，还要让农民享受到二产带来的收益。”彭蕾心中有着更长远的谋划：在当地投资建厂。
去年，该公司在巴塘县农业产业融合示范园区投资建设了一条生产线，预计将在今年9月投产。“只有深化利益联结，才能真正激发老百姓种植甲着的积极性。”彭蕾表示，接下来，公司会吸纳当地群众进厂务工，也会让一些村级合作社参股，大家共享分红收益。
对于“种甲着”这件事，地巫镇贡伙村农民巴桑有自己的方法。记者到村里的这天，正赶上他家收麦子，一摞麦堆里，有青有黄。“甲着完全成熟后麦秆太高，麦穗太重，一遇刮风下雨，就容易倒伏。”巴桑就稍微提前一点收割，“虽然还有部分麦粒没成熟，但这样既能防止倒伏，又不影响下一季玉米种植，总账算得过来。”
“以前我们种甲着，只作为自家口粮。后来换了新品种，地里能种两季，有了多余的粮食，我养鸡养猪，收入也高了。现在政府又提倡种甲着，价格比普通小麦还高，相信种好了收入还会提高的。”至于种植中遇到的种种问题，巴桑坚信，“地不欺人，你要先种下去，问题自然会解决。”